楚香帅的苏蓉蓉

情之所契,如铃合欢。
幸而有你,此生不换。

【竞池】橘生淮北


苗北那样的恶劣气候,原是养不得橘树桂花这样娇贵的乔木。

可偏偏她将它们培养的极好,深绿的叶子光滑油亮,嵌在其中的一朵朵月白小花推搡着拥成一团团,眨着星星般的眼睛,吐着细嫩新蕊,在空气中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幽香。

但,你可不能用上十分力气去霸道的嗅,那样是闻不到的,须得放稳了呼吸,微微闭眼安静地捕捉空气里细若游丝的清甜。

就像捕捉她惊鸿掠影的美。

而竞日孤鸣恰好是个温柔耐心的人,亦或许是他这样的性情才将姚金池这般的江南女子在凛冽的苗北寒天里养得如出水芙蓉般,温婉可人。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出乎他当时意料的。

当她的马车踏过一路崎岖穿过半疆风雪,她着了一袭鹅黄翠色从车帷里探出小小的身子时,竞日孤鸣真真是怕这寒风冰碴不留情,吹散划坏了她。

“竞王爷~”

她下了马车,头一回踩在苗北厚厚的积雪上,微微屈身向他行了礼,全然不似一个凄凉落魄的亡国公主,有的只是眸里秋水,以及骨子里的清丽之贵。

“小金池不必多礼。”

竞日孤鸣拥着雪白狐裘伸出手去扶她,却是她反过手来搀住了自己。因为早在来之前,姚金池就听说了这位当今苗王的王叔是位年轻的王爷,未及而立之年却是个孱弱的人,多病的身。

竞日孤鸣与姚金池的想象八九不离十。
而姚金池与竞日孤鸣的想象却大相径庭。

他还以为她是个哭哭啼啼连自理都成问题的半大孩子。他以为竞王府这样寒冷干燥的死寂府邸,会养不活她、也养不活她带来的那些花草树木。

他错了。

他不仅将她养活了而且还养得很好。

而她也将北竞王府养出了一股灵气,那种江南式的脉脉柔情,意蕴绵绵。大概同为王氏子孙,她跟竞日孤鸣也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她能将他照顾得很周到。

她会做一些苗疆不曾有的稀罕点心,酿一些酸酸甜甜的果酒,在后花园打理着她带过来的草木,她穿梭在红叶绿丛间,给那些小生命们浇灌成长之水,她哼着小曲儿。

你听那唱词是——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为谁,所思在远道。
……

“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

竞日孤鸣低语喃喃,站在园外悄悄地没有惊动地望着她。好个,不知愁的天真年纪啊。

他这样想着,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最后他决定还是好好珍惜吧,珍惜她那灵动鲜活的天真美。

“咳咳…咳…”

他大概真是受了风寒,也该是受了风寒的病弱模样。

“竞王爷~”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也停了口中的唱词,迈着细碎的步子几乎是小跑的频率,奔到他身旁稳稳地扶住他因剧烈咳嗽而颤抖的身子。

“王爷怎不在房内好生休息?”

她略微蹙了眉头,握上他藏在衣袖下冰凉的手。这么长时间也未见他的身体有好转,这令她觉得是她照顾得还不够好。

暗自一声叹息。她替他拢了拢肩上的狐裘,眉蹙得更紧了些,眼睛里染了阴翳,那是化不开的浓愁。

竞日孤鸣是极不忍直视她这样的美,带着些许凄凉意味。他不像他的王侄千雪孤鸣那样,笨手笨脚地都能将她逗笑。

他竟是有点想时常见到她堆积在眼角眉梢的天真笑意,所以他也乐见千雪孤鸣来北竞王府小住暂留,一来二去姚金池那做得一手好菜、且酿得一手好酒的名声便不胫而走。

后来,苗疆几乎人人都知:北竞王府上有位金池姑娘是一等一的聪慧温婉的人儿,深得竞王爷的宠爱。还与当朝女将姚明月是亲姐妹,而这性子与其姐的残暴之名形成鲜明对比,一刚一柔,一动一静。世人皆如此,褒贬之中窥得几番谈资。

而北竞王向来是低调的人,虽有镇守苗北之名,却无政治权力之实,这王号不过挂个虚名儿而已,他也鲜少参与朝中事,一心一意地窝在王府调养身体,三十年来极少出现在人前。

但他着实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有苗疆第一智者的美誉。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病弱的富贵闲人,连姚金池也是这样认为。

但总有一天,北龙号苍穹,驰骋竞日山河。他抚着心口,好歹是骗过了苗王派来的御医,不,最高明的骗术怕是连自己也骗过吧,这不是因千雪他们而引发的旧疾,却必须是如此结果。

千雪,金池怕是要自责了吧,真是委屈他们了。

看似温柔的外表,却是比谁都无情。

而姚金池却成了他追逐无情王权下的第一个多情骄傲。

因为,这是他北竞王的人,纵然是当今苗王送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他也笑着留着她、圈着她、养着她,让北竞王府反过来过来成为禁锢她的牢狱,逃不开、离不得,他有一种成功策反间谍的骄傲。

金缕为笼,歌乐成囚,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她不知她每次去美人阁,姚明月总是爱问竞日孤鸣的状况的原因;她也不知她每次出门去见姐姐时竞日孤鸣为何总是虚弱得比往日厉害;她更不知后来的后来这两个人着实将她骗了个彻底,连同整个孤鸣王室。

她什么都不知道,依旧照顾着竞日孤鸣,打理着后花园的花草树木,她想着过些时日可以采了些桂花酿成蜜,到时候千雪王爷他们来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饮了。

她还将一棵橘树苗小心翼翼地从花盆里移栽到她翻过几遍的松软土地,挖坑、培土、浇水末了用草毡包了树干,微笑着说了些什么。隔了太远竞日孤鸣只看到她一袭鹅黄翠色隐约在丛中,伴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碧绿环佩叮零作响,她低语的词句也听不真切。

她必定是期盼着什么,大概是希望她的橘树快些长起来,然后长出黄澄澄的果实,那么讨人欢喜的成熟模样。

没错,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南橘北枳。

任她如何灵巧聪慧,也改变不了自然法则与既定的事实。

竞日孤鸣这次没有装作咳嗽地惊动她,默默地走开,心内隐隐为她悲哀着。

三十年,韬光养晦,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时刻。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掀起了足以撼动苗疆根基的战乱。

原来,他从不是体弱多病的闲散王爷,而是有深沉心计的智者,他也从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精修苗疆宝典武学的高手。

他摆了三十年的棋局,终于还是落子了,就连她也是一枚棋,落得毫不犹豫惋惜。

他搬去了王宫,徒留一座萧索的北竞王府,无人打理。她来到后花园,草木都被践踏得不成样子,那株她前年移栽下的橘树,也被人拦腰折断,戚戚的躺在地上,那层层叶间似是有一点黄绿在叫她,她俯下身子环佩作响,如往日俯身打理它们一样,她轻轻拨开叶子,摘下那圆圆的一颗,还不成熟的果实,握在手心。

“这花园、还能恢复么?”他轻声问,踏着从容的步子,那是从未有疾的安好状态。

他相信他的金池那双巧手,能将它们照顾得很好,就像她初到王府面对这片孤寂的花园一般。

而她好似看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王总是不能如千雪那般让你开心展颜。”

他叹,他总是让她担忧难过。

“恨我么?”

“是~我恨你,你夺走了两个我最爱的人!”这是她唯一一次顶撞他。

“一个自当是千雪,那另一个…”

“就是王爷你啊!”她低眸垂睫,无声落泪,攥紧了手里那颗不伦不类的枳。

他惊诧。

其实也早该想到,这来自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的温婉骨肉里蕴藏着超乎寻常的力量,如蒲苇一样韧如丝,如磐石一样无转移。

终究,是他负了她一往情深的相伴相随。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就在得到一切之后,就在失了她之后。伪装了三十年,带了三十年的面具,在这一刻想摘下却难以摘下。

“却不知,到最后,小王等到的自己却不是要等待的那个自己……”

他,迟疑了。

北龙归去,一夜长恨。

恨,这摘不下的面具。
恨,这负了她的自己。

那么,如果,放弃现在的一切,还能不能换她一杯桂花蜜的清甜?还能不能再奢侈地盼她相伴左右,添香斟酒?

他伸出手去,又会不会换她一个回眸?

裹紧了狐裘,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苗疆天气是这样寒冷,那种彻骨的凛冽,他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病人该有的无力。

他没舍得看她,没有向她伸手,径自融进夜幕深处。

余生,甘心做个采参客。

小院儿里的桂花开了,摘下一篮后,方才记起,他不知道桂花蜜的制作方法。

而紧挨在旁边的橘树,大片大片的绿叶中间却冒了花苞,星星点点。

他不甚在意,总觉得不会结果。

就像当初,他认为的那样,苗北养不得那样温婉的江南女子,同样也养不出淮南的橘。

他打算去淮南看看。一走就是几个月,再回来小院儿时,却是另一番光景——

黄澄澄的熟透的橘,挂满枝头。

空气里是清甜清甜的,桂花蜜。

推门而出的是一身鹅黄翠色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始终是蕙质兰心,照料事物的本领是一等一的,不论是人还是树。

她眼角眉梢堆了温暖笑意。

站在那里,一如当年。

“竞王爷……”

     ———————————♡————————————

【后记】

心痒了好久的竞池文。

私以为金池还是更爱竞王爷多一些吧,都是温柔的人,意外般配。

                                                  2017.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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